这已经是最后一期了哦!

我知道了

2025年12月05日

上一期 下一期
第四版:大运河
2025年12月05日

霜降萝卜甜

本文字数:1115

裴曼

故乡的菜园里,有一片地是专属于萝卜的。不大,约莫半亩光景,在院墙的东隅下,得着一天里最早的日头。到了秋天,尤其是寒露一过,我的心思便会转到这片萝卜地上来。那时的叶子,边缘已泛出些憔悴的紫红,但底下藏着的东西,却正悄悄地酝酿着一场甜蜜的变革。

母亲不说“霜降”,只说:“快打霜了。”果然,某天清晨起来,屋瓦上,枯草上,便是一层白茸茸的霜华,空气吸到鼻子里,是那种凛冽的、干净的清甜,这时候,母亲便会提上一把小小的、磨得锃亮的锹,领着我到那东墙下的萝卜地里去。只见她蹲下身,用锹小心地插进萝卜根的旁侧,轻轻一撬,再用手攥住叶子一提,一只胖墩墩、红扑扑的萝卜,便带着新鲜的湿泥,蹦到了眼前。

新挖出的萝卜,实在好看。皮是那种水红色,最饱满的地方,红得几乎要滴出来似的,越往下,颜色便越淡,到了尾梢,已成了一种娇嫩的乳白。须根是银灰色的,沾着些微的黑土。母亲随手掰断一根,递给我一半。那断裂处,是雪白雪白的质地,忙不迭地咬一口,“咔嚓”一声,一股凉沁沁、甜丝丝的汁液便瞬间溢满了口腔。

这霜降的萝卜,在我们家,是能做出许多花样来的。最简单的,便是切作细丝,用盐略略一杀,逼出些水分,再调上些醋,滴两滴麻油,便是一碟极清口的小菜。那萝卜丝是半透明的,脆生生地堆在盘里,顶上缀着两三点碧绿的葱花,看着便令人食欲大动。吃在嘴里,酸溜溜,凉丝丝,配着热腾腾的稀饭,是绝妙的。

然而我最怀念的,还是母亲做的萝卜烧肉。这非得要这霜降后的萝卜来做,才够味。肉是带皮的、肥瘦相间的五花,切成方方正正的块,在热锅里煸出油来,炒得焦黄,加了酱油与糖慢火炖着。待那肉炖到七八分烂,便将滚刀切好的萝卜块放进去。那萝卜块,吸饱了肉汁的醇厚,变得软糯而透明,自身的清甜与肉的丰腴全然交融在一起,肉固然是好吃,但那萝卜,在我看来,实在比肉还要来得妙。它解了肉的油腻,又将自己那一股清甜毫无保留地奉献了出去,使整道菜变得厚而不滞,腴而不腻。

后来读了些杂书,才知道古人早将这事说得明白了。李时珍在《本草纲目》里讲萝卜,便说它是“生食升气,熟食降气”;至于这霜降的好处,农谚里更是说得直白:“萝卜白菜,霜降快收。”“霜打萝卜甜如蜜。”原来这甜,是有道理的。经了霜,萝卜里的淀粉便在低温下转化成了糖分,这是一种植物对抗寒冷的智慧。这朴素的科学,母亲们是不知道的,但她们凭着祖辈传下的经验,和对时令物候天生的敏感,将这种智慧一丝不苟地实践在自家的菜园与厨房里,成了我们味觉上最牢靠的依归。

前两日与母亲通电话,她还在那头絮絮地说着,老家那片地今年又种了萝卜,长得极好,这几日已经开始打霜了。我握着话筒,舌尖上,仿佛又漾开了那一股清冽的甜。那甜味,凉沁沁的,却足以暖透一个游子的肺腑了。







您当前使用的浏览器版本过低,可能导致部分功能不能正常使用。
建议使用 IE9及以上版本,或 Firefox ChromeOpera等浏览器。谢谢!
现在升级 稍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