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细雨读菊

杨慧
深秋的周末带着几分缠绵的诗意。细雨如织,裹着微凉的风,轻敲窗棂。今日在家无事,决意去煤矿小湖边走走 —— 那里曾是我无数午后寻得安静的所在。前段时间工作忙碌,许久没来,湖边该有别样景致吧。
沿碎石小路慢行,雨丝沾了发梢,竟不觉冷。转过拐角,小湖映入眼帘,湖水被风揉出细碎波纹,岸边垂柳早已褪去浓绿,叶子渐落,只剩稀疏枝条在风中轻晃。正思忖间,目光忽然被湖边一片绚烂撞个满怀 —— 是菊花!上次路过时,这里还是丛中不起眼的葱茏绿叶,怎料一场秋风后,竟催开了万朵芳华。
蹲下身细看,雨水打湿的花瓣娇嫩却透着倔强。浅黄色菊花开得最盛,花瓣似巧手折叠,层层叠叠裹着金黄花蕊;风一吹便微微颤动,仿佛无数细碎光斑在瓣上跳跃。深红色菊花多了几分雅致,颜色近玫瑰,花瓣肥硕卷曲,很有质感,雨珠顺瓣滚落,恰有 “篱边菊蕊沾清露” 的意境。还有几株白菊,开得素雅清新,花瓣薄如蝉翼,风过时似要随风起舞。
望着这丛丛秋菊,忽然想起陶渊明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的诗句。从前总觉,菊花该开在南山下、东篱旁,伴炊烟绕田埂,带着隐逸闲适。如今看园区里的菊,才发觉它的风骨远不止于此。它不必生在雅致庭院,不必有文人墨客吟咏,即便在满是煤矸石的湖边,也能开得热烈坦荡。元稹有诗赞:“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是啊,春有桃李争艳,夏有荷莲吐芳,冬有腊梅斗雪,唯有菊花,在万物凋零时独自绽放,把积攒一年的绚烂留给萧瑟的秋。
看着菊花,忆起三年前深秋 —— 也是阴雨连绵,我下楼倒垃圾时,在垃圾桶边见着一盆菊。花盆裂了缝,盆土撒了一地,只剩几朵干巴巴的小红花还坚强立着,像拼尽了力气。我心一动,把它抱回家,找了旧花盆填上土,细细浇了水,放在阳台窗边。天气渐冷,不久落了雪,它依旧蔫着。我没抱太大希望,只能由它自生自灭。可到了春天,干枯枝桠下竟钻出新绿的芽。我赶紧浇水,没过多久,芽尖长成新叶,一片片舒展着,透着勃勃生机。那年秋天,这盆曾被遗弃的菊,在阳台上开得满盆绚烂。深红花瓣层层叠叠,比初见时更艳更盛,风吹来,满室清香。
无论是被弃在垃圾桶旁,还是长在煤矿湖边,菊花从不会抱怨环境简陋、遭遇坎坷。它只是默默扎根泥土,汲取养分,在无人注视的日子里悄悄积蓄力量;等到深秋,便毫无保留地把最光鲜的模样献给秋阳,把最香的气息送给微风,把最坚韧的风骨留在人心。就像煤矿里的人们,日复一日在井下忙碌,顶着艰苦环境,仍在平凡日子里坚守努力,把光和热献给这片土地。
雨还在下,风也大了些。我站起身,望着这一丛丛菊,心里忽然满是暖意。这深秋的菊花,哪里只是花呢?它是岁月里的坚守,是困境中的倔强,是平凡日子里最动人的景致。它们在秋日里绽放的模样,早已成了我心底最坚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