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转晴

马加强

清晨，天色暗淡，天际阴云朵朵，几朵还带着沉郁的情绪，仿佛随时会坠落。伫立窗前，微风轻袭，送来一股股新鲜的泥土气息。周遭的景致忽变模样，仲夏骤然换了副神情，让人一时摸不着头脑。

坦白讲，我的光感很强——寻着光能找见方向，沿着光能追逐梦想，伴着光便情绪高涨。毋庸置疑，夏天是光照最盛的季节，尽管我怕热，却仍乐意顶着烈日逐光。成年后，我总在琢磨光的明暗强弱与喜怒哀乐的关联，琢磨它如何搭载信号、释放能量。从某种意义上说，有光的日子，便是晴天。

推开窗，外面的风似乎大了些，吹得巴掌大的一枚黄叶呼呼作响，吹得干瘪的气球在屋里上蹿下跳，吹得云朵在眼前左摇右晃。霎时间，我竟也像失了锚，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楼下那簇月季开得正旺，绿叶郁郁葱葱，红花如火如荼，可在阴沉的天幕下，却显得有些呆板——呆板地摇曳在恍恍惚惚的世界里，呆板地寻觅着星星点点的光亮。

渐入中年，心也慢慢沉淀下来，习惯了生活的阴晴不定，也习惯了人生的喜忧参半。曾有一束光，领我走出灰暗的童年；亦有一束光，陪我走过跌跌撞撞的年月；曾有一束光，灼去我初入社会的迷茫；亦有一束光，燃起我突破围城的倔强……那些光或许是亲人的叮嘱，是朋友的扶持，或是自己咬牙坚持时眼中的星火，悄悄照亮了前行的每一步。

时钟滴滴嗒嗒，指针走走停停，像是被阴云缚住了手脚，又似被光抽走了内能。我卸下旧电池，重新换上新的，重启的钟表发出清亮的声响，却很快在灰暗空荡的屋子里消散无踪。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校对时间，也趁机校准自己的人生。临近午时，小区里的车辆来来往往，把小径碾得愈发宽阔，将惺忪的午后吵得摇摇晃晃。我在灰暗的房间里徘徊，望着仿佛倒置的时光，反刍着渐渐虚化的惆怅。

其实，我并不怕乌云坠落，也不怕被砸中，或是被浇灭心头的某个念想——毕竟风雨本就无常，毕竟适者方能生存。有时，我反倒盼着乌云骤然跌落，只因它遮住了光，遮住了那些神奇的能量。要知道，我曾天真地以为：黎明是摆脱乌云的黑夜，幸福是挣脱苦难的光亮……也正因这份执念，我曾在漫漫黑夜里耐心等待，曾在苦难中踽踽独行。而事实总在证明：乌云落尽，雨过天晴，光会将所有真相一一还原。

我把窗重新关上，生怕突如其来的雨借着风劲破窗而入，怕雨珠扑满脸庞，让人狼狈不堪。屋内两盆绿萝分列左右，叶片油绿地舒展着，全然不知窗外的风起云涌，不顾雨水将至——像极了初出茅庐的少年，像极了三十而立的青年，也像极了四十不惑的中年。蓦然间，风轻云淡，天际的光点渐渐明晰，恍若一场梦，又似历经了半生沧桑。绿萝的叶片瞬间显得愈发饱满，折射着穿窗而入的光，也映亮了我略带惊愕的脸庞。那光里，藏着细碎的暖意。

阴转晴，苦与乐，我似乎一直站在原地，却又像已翻山越岭。但无论如何，我始终坚信：夏日的光照最长，当下的前景最亮。哪怕偶尔有阴云遮挡，心中的光也会指引着方向，让每一段走过的路，都成为奔向明亮未来的铺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