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版:大运河

2025年06月06日
凌霄花是位女高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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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杨生
那天清晨,整条巷子都听见了那阵歌声。可寻遍每个院落,都找不到声音的来处。起初,人们以为是哪个早起的姑娘在练声。那声音清亮,带着不管不顾的劲儿,从巷尾的老墙上一路攀到电线杆顶,又顺着晾衣绳滑进每户人家的窗棂。卖豆浆的老王探头张望,只看见一簇簇橘红的花盏在晨风里摇晃,是一串被风逗弄的铃。
我循着声音走去,发现是那株凌霄。它的藤蔓比去年又窜高了一截,有几枝甚至探进了二楼的窗台。阳光斜斜地切过花瓣,那些褶皱的纹理在光里舒展,恰似声带在震颤。风大的时候,整面墙都在微微晃动,仿佛有个看不见的歌唱家正扶着老墙的肩头试音。
隔壁拉小提琴的大学生说,花在唱降E调,侧耳细听,像莫扎特遗落的半阕旋律。去年它才怯生生攀到墙腰,如今却霸占整面墙,歌声理直气壮。最奇妙的是雨后。水珠还缀在花瓣上时,若有风吹过,整株花就会发出细碎的声响。不是雨滴坠地的啪嗒声,而是好似谁在哼一段无字的歌谣。这时停在电线上的麻雀格外安静,它们的小脑袋转来转去,眼睛里跳动着细碎的光。
一天,音乐学院声乐系的女生们路过巷子。当她们经过那堵墙时,突然都放慢了脚步。领唱的女生仰起头,嘴唇轻颤,像是在与墙缝间流淌的无形旋律应和。后来听说,她们把这段偶遇写进了期末作业,取名《花腔》。
如今每当我路过那堵墙,总会想起那个清晨的歌声。或许我们都误会了,不是花在模仿人的歌唱,而是人总在无意中模仿着花的韵律。那些攀援的藤蔓,那些绽放的姿态,那些在风中颤动的频率,本就是最原始的音符。真正的歌声从不需要听众。就像这株凌霄,它攀爬时是前奏,绽放时是高潮,飘零时是终章。而我们所谓的错觉,不过是尚未参透的生命真相:万物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歌唱,只是多数时候,我们忘了如何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