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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04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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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版:大运河
2025年04月15日

我的柯楼人生(三)

本文字数:1715

常伟

那时候,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得备着柯楼,有的人家甚至有两个。到铁匠铺打造一个新的铁柯楼要花费二十多块钱,那可是公办教师一个月的工资钱。

对庄稼人来说,铁柯楼就是命根子。因为太过昂贵,一个铁柯楼一般能用上几年甚至十几年,家家户户都会像宝贝一样呵护着,所以一般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是不愿借人的。如果借了,一旦损毁,那可是要命的事儿。听父亲说,因为借柯楼死人的事儿,在我们这个小村子里发生过三起。当然,那些过惯苦日子的穷苦人,二十多块钱可是庄稼人一年的积蓄。没有柯楼,你的菜没法儿浇,小麦玉米无法灌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干萎、减产甚至旱死。一大家子人就会陷入挨饿的困境。因此,即便再困难的人家,也会节衣缩食,想方设法置办一个。

在那个年代,一个有着十口人、五六亩菜园地的家庭,铁柯楼是最值钱的家当。在大户人家分家时,柯楼往往被列为必须分配的财产。农人们用完后,总会小心翼翼地从辘轳上卸下柯楼,背回家中用破布擦净晾干——但绝不能暴晒,那样会大大缩短使用寿命。每到农闲时节,各家都会把柯楼擦得锃亮,先用棉花蘸着豆油细细涂抹,再用带孔的塑料布仔细包裹,最后高高地悬挂在房梁或墙头最安全的地方。

这挂在了梁头上的铁柯楼就成了我的新家。

爷爷家的旧柯楼用了十几年,底儿破了个酒盅大小的洞,横木上的铁箍锈得摇摇欲坠。奶奶几次想卖掉它,可爷爷死活不肯,最后把它挂在西厢房的牛棚墙根下,成了盛放杂物的家什。

这柯楼是太爷爷带着爷爷去村东头铁匠铺打的,花了小半年的积蓄。自从有了它,地里的收成才渐渐好起来,日子也宽裕了些。

可眼下,全家人正为我的脚被老鼠咬伤的事发愁。一晚上过去,谁也没想出个好法子。

比我大八岁的小叔一语惊人,突然想出一个“馊主意”,他旁若无人地大声说:“你们怎么都这么笨,把他放进西屋里的柯楼里,老鼠保准爬不上来。”

这句话说完,全屋人都愣了。父亲说:“这还真是个法子儿”。奶奶笑了:“亏得没败坏掉,虽说箍子坏,用铁条拧拧,放个小孩子保管撑得动。”我娘很难为情,提出质疑:“把孩子放在铁柯楼里,这能行吗?俺没听说过!”

“怎么不行,我那侄儿小时候就睡过铁柯楼,因为天热,身上起疮,还别说,让他睡了十拉天,疮就好了。”“这么着吧,明天,不,今天晚上,就让他爹把柯楼背回去,用铁丝捆一捆,铺上旧棉袄新麦穰,挂在梁头上,让他睡在里头,肯定又安全又凉快,保证这个夏天生不了痱子。”

我爹想让我当天晚上就睡在里面,娘不愿意,她把我搂在床,一边用手轻轻地摸着我的小脚丫一边流泪:“苦命的儿,也没有人照看你,他们说把你搁在柯楼里,你愿意吗?”

我当时高兴地扑闪着眼睛手舞足蹈,嘴里“嗯嗯嗯”地叫着。母亲说:“傻孩子,让你住柯楼,你还这么高兴,那行,明天就住吧!”

第二天,母亲把挂在梁上的锈柯楼擦得明亮儿,然后把父亲的棉袄和她的棉袄沿璧铺上,又找了一麻袋崭新的麦穰,铺了一圈压实,然后把我抱进去,盖上一层棉包被,我望着挂在梁上的来回晃荡的绳子,眉飞色舞,小嘴里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娘说:“看你这么高兴,那就住住试试。”于是,我就在柯楼里安营扎寨了。

那个夏天,铁柯楼成了我的安乐窝。在湿热季节,我早该浑身起满痱子,却因为住进了铁柯楼里而安然无恙。为了驱逐蚊虫,母亲还特意在绳子上吊了一块蚊帐布掩盖住柯楼,奶奶又掐来几枝青蒿,插在柯楼箍上。我就这样在铁柯楼里晃过了整个夏天。白天玩得浑身是汗,夜里却总能睡得香甜。待到秋风起时,母亲一称,我竟足足胖了两斤。

奶奶眼睛一瞪,冲我咧嘴笑道:“咋样?这主意不赖吧?夏天睡柯楼可是咱老常家的一大发明!你小子今年可算享着福喽。”

我的清凉幸福生活才刚刚开始,张王郭苏刘马孙常家的女人们就在我们这个小村子里开起了睡柯楼研讨会。张家婶子说:“这个办法好!小孩夏天睡里面又凉快还防蚊虫,既安全又省事。”姓郭的大娘却撇着嘴反驳:“小孩哪有睡柯楼的道理?生铁透凉,可容易弄出病来。”两派人马争得面红耳赤,研讨会最终不了了之。

不过村里还是有那么三五户人家悄悄效仿起来。为什么只有三五户?说来也简单——那年头,谁家要是有个现成的破旧柯楼,那简直是稀罕物。大多数人家柯楼都还崭新锃亮,夏日里正忙着浇灌庄稼呢,谁舍得把它摘下来,就为了让孩子睡个凉快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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