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年红

徐天喜

在我农村老家，春节有“贴年红”的习俗。年红，也称作“春红”，包括春联、窗花、“福”字等等。我祖父和父亲，都曾在旧时代读过一年私塾，粗通文墨，对贴年红这样的“文雅”事，比较热衷。

每年的农历腊月二十八这天，父亲拿出备好的两张大红纸，放在一个竹篮子里，再添上一把干面条作为礼物，然后带着我，前往同村的关老先生家中，请他为我们书写春联和“福”字。关老先生曾当过私塾教师，写得一手好毛笔字，算得上我们当地的文化人。村人逢年过节、红白喜事需要写点什么，都请他帮忙。我们家过年的春联，每年都是请他写。父亲说，老先生字好，贴在门上长脸面。我们家需要写的春联和“福”字，数量都是固定的：两副春联与六个“福”字。一副春联贴在大门上，另一副则贴在灶房；而“福”字则贴在几个门板上，寓意着幸福、美满。

除夕那天上午，随着各家各户开始准备团年饭，整个村子都被浓浓的年味所包围。父亲从厨房舀出一碗浓稠的米汤，作为贴年红的粘贴剂。按规矩，先贴大门的春联。每年贴大门的春联，内容也是固定不变的：上联“天增岁月人增寿”，下联“春满乾坤福满门”。灶房门上的对联也是如此：上联是“灶君佑灶祥光照”，下联是“家神庇家瑞气临”。尽管儿时的我，并不怎么理解这些对联的深意，但早已将它们熟记于心，至少知道它们都是对新年美好生活的祈愿。

春联与“福”字贴好后，整个屋子内外都被映上了一抹鲜艳的红色，瞬间变得明亮了许多，更多的节日的喜气晕染开来。父亲远远地站在大门口，左顾右盼，仔细检查每一处是否都贴得端正，然后默念两遍对联上的内容，脸上便绽开了满意的笑容。

那时，我们家中有一头耕牛，那头牛不仅是生产队寄养在家中的“伙伴”，更是爷爷从旧社会一路悉心呵护备至的生命。新中国成立后，尽管土地入了农业合作社，但这头耕牛依旧由爷爷悉心照料。父亲作为生产队长，也继承了这份责任，每年寒冬来临前，他都会为牛栏铺上厚厚的稻草，以确保老牛能平安度过严冬。此刻，父亲郑重其事地在牛栏柱子上贴上年红，祈愿它能够健康强壮，助力来年农业的丰收。

随后，猪圈、鸡舍也被贴上了象征吉祥如意的红纸条儿，寄托着人们对六畜兴旺的美好期盼。院子里的桃树、枇杷树、橙子树等果树同样享受到了这份特殊的待遇。贴上年红的果树们，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也在为即将到来的春暖花开欢呼雀跃。吃过团年饭后，父亲还将在这些果树腰围上砍个口子，并往口子里灌上米饭，称为“喂年饭”。这样果子才结得更多、长得更大更甜。最后再贴屋里，把堂屋中的粮囤、木柜、犁耙等物件，以及灶屋里的灶台、水缸、厨柜，也都贴上了红纸条儿，祈愿来年家庭富足、少病少灾，生活美满。

我紧随父亲的脚步，在这充满欢声笑语的屋内穿梭，心中涌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幸福感——春节贴年红，不仅是在装扮和美化家庭，更是在用心呵护生活的温暖与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