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剃年头,迎新年
李硕
在我心里,新年的钟声,其实是从剃头师傅那嗡嗡作响的推子声中开始的。小时候,住在村子里,剃头这件事,从来不用出家门。每隔一阵子,村口就会传来一阵熟悉的吆喝:“剃头喽——剃头喽——”那声音,就像村里的广播一样,一响起,家家户户都知道,剃头师傅来了。
我记得那是个高高瘦瘦的老头,推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后座上驮着个木头箱子,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剃头工具。每次他来,母亲就会把我从屋里喊出来,搬个小板凳放在院子里。我乖乖地坐下,一眼不眨地看着老头从箱子里拿出一块泛着油光的白布,“哗啦”一下抖开,围在我脖子上。
那推子贴着头皮,凉飕飕的,发出“嗡嗡”的声音,像是一只小蜜蜂在我脑袋上忙碌。我忍不住地扭来扭去,老师傅就会笑着说:“别动嘞,不然给你剃个歪头!”周围的小伙伴们围在一旁,嘻嘻哈哈地看着,时不时还调侃几句:“你这头剃完,像个小和尚!”那时候,剃年头,是件热闹又好玩的事儿,是平淡日子里的一点小期待。每次剃完头,我都觉得自己像换了个人,浑身透着清爽,仿佛已经提前穿上了新衣,准备迎接新年。
后来,我去外地上大学。城市里的理发店一家挨着一家,装修得富丽堂皇,和村里的剃头师傅的理发环境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每次过年回家,我都已经在学校附近的理发店剪好了头发,但每次走进家门,母亲总是会习惯性地摸摸我的头说:“嗯,头发剪得挺精神,就是少了点啥。”
我知道,她怀念的是小时候那个在院子里给剃着头的、充满童真气息的欢乐场景。
大学毕业后,我回到家乡的小镇实习工作。有一天,同事跟我推荐镇上的一家理发店,说:“去‘美美理发店’找银霞阿姨,保准让你满意!”
于是,腊月的一天,我走进了这家小店。一进门,银霞阿姨就笑着迎上来:“小伙子,想换个啥发型?”她看起来四十多岁,脸上洋溢着热情,眼神里透着专业。
我坐下后,跟她说:“阿姨,快过年了,您看着给我弄个精神点的发型。”银霞阿姨一边拿着梳子梳理我的头发,一边和我唠家常:“你是哪家的孩子呀?看你面熟,是不是老张家的?”我笑着回答:“阿姨,我是以前街上老李家的,最顽皮那个。”“哦,原来是老李家的那个‘顽皮头’,都长这么大啦!”阿姨的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跟我说起小时候我在镇上调皮捣蛋的事儿,说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说话间,银霞阿姨的手没停。她的剪刀在我发间灵活地穿梭,推子也用得恰到好处。不一会儿,一个时尚又精神的发型就出现在镜子里。我忍不住赞叹:“阿姨,您这手艺太绝了!比城里的理发师还厉害!”阿姨笑着摆摆手:“哪有那么夸张,我就是干了这么多年,熟能生巧罢了。过年就得有个过年的样子,头发弄精神了,新的一年才有好开头!”
从那以后,每到腊月,我都会去美美理发店找银霞阿姨剃头。在她那儿,我找到了小时候那种对剃年头的期待,也感受到了小镇生活的温馨与踏实。
剃年头,对我来说,不再只是简单的修剪头发,它是我们小时候迎接新年的欢乐时光,是母亲眼中的焕然一新;长大后,它是对家乡味道的追寻,是在忙碌生活中给自己的一份仪式感。每一次剃完头,我都觉得自己离新年又近了一步,离美好的梦想也更近了一步。在这个小小的理发店里,银霞阿姨用她的双手,为我剪出了新年的憧憬,也剪出了我对家乡深深的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