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平米的幸福

崔向珍

几千人的大厂，一房难求。我和先生好不容易分到一间，虽然只有十个平米，但是已经很高兴了。

房子位于6号楼1楼，进楼道第2户，阳面，原来是食堂的售票间，大玻璃窗中间最下面开了一个小门，小门是木制的，可随时开关。靠窗户放置一张大床，床一侧放置沙发。床和沙发中间扯一床布帘。床尾处靠墙置一个衣柜，勉强能打开柜门。衣柜往北，是一台冰柜，然后是一个三角橱，三角橱上是一台彩色电视机。三角橱西边是屋门，屋门西边一个煤气罐，一个饭橱。

做饭的时候，把门打开，把炉灶搬到门口，风大时用木板遮挡。虽然满楼道烟熏火燎，但也热热闹闹，一个楼道，从西到东，谁家做什么饭，都一清二楚。

那时候，儿子上单位的幼儿园，先生在后勤，我在车间三班倒。儿子最喜欢我上白班。一大早起来，吃过早饭，我换上工作服，牵着儿子的小手，送他去幼儿园。从幼儿园前门进去，儿子进教室，我再从后门去车间。

白班是下午4点钟下班，晚上有足够的时间陪伴儿子。我们可以出门溜一圈儿，或者在家看会儿动画片，搭积木，捏橡皮泥，玩累了也该睡觉了。我睡觉前必须看书。儿子躺在我的臂弯里，和我一起看书。我看书，他挑选自己认识的汉字。

我最不喜欢上夜班。半夜12点上班，11点多就得起床，春夏秋三季还好，冬天北风呼啸，从热被窝里猛地陷入冰冷的空气包围圈，睡意昏沉的大脑瞬间清醒，接完了班，看着下班的同事们开开心心地回家去，心里特别羡慕，眼睛盯着车间上面黑乎乎的大窗户，渴盼那里快点亮起来。

每个夜班都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熬完一周，歇个大班上中班，终于可以睡个懒觉。大冬天的，我和儿子赖在热被窝里，睡醒了躺够了，才慢悠悠地起床穿衣，大半天的时间，足够我们热闹了。

中班是我比较喜欢的。下午4点钟上班，半夜12点下班，不耽误睡觉，也不耽误陪儿子。每次我上中班，儿子晚上都不肯脱衣服睡觉。实在困极了就歪在沙发上睡着了。我上中班，我家先生特别忙。他从幼儿园接回儿子，边哄着儿子边做晚饭，吃完饭陪儿子玩一阵子，等儿子睡着了，他还会再为我做一顿饭。

我喜欢吃先生做的手擀面，也喜欢吃他包的包子和饺子。万木枯瘦、雪花飘飞的寒夜，儿子安静地熟睡，先生轻手轻脚地和面，擀成宽宽的面条。或者早早地切好肉菜，调拌均匀包饺子、发好面包包子。

冬天，我下了中班，是最开心的时刻。和同事们一路笑谈着，几分钟的功夫，就到家了。面条或者饺子、包子马上出锅，先生乐呵呵地看着我洗脸洗手，揭开锅盖，满屋里热气蒸腾。呼呼啦啦喝一碗炝锅热面条，或者吃几个胖乎乎的饺子、包子，浑身上下从里到外地舒坦。先生每次都会陪着我吃饭，我俩一边吃一边轻声说笑，不时扭头看看沙发上熟睡的儿子。

吃完饭简单收拾一下，我铺好床，把儿子抱到床上，给他脱衣服。儿子睡意朦胧地两只手拽住衣服：“等妈妈给我脱。”我笑着亲亲他：“就是妈妈啊。”儿子瞬间清醒许多，抱着我的脖子亲个没完。

进了腊月，凛冽的北风里像裹着小刀子似的，把硬邦邦的地皮切开许多小裂口。外面太冷，我下中班，第二天不用送儿子去幼儿园。先生上班，我和儿子睡个自然醒，高高兴兴地爬起来，愿意吃啥做点啥，愿意怎么玩就怎么玩。很多时候，我们倚在被窝垛上，看一阵子书。或者打开售票的小窗户，看一阵子雪地里的大树、小草、大脚印和小脚印……儿子爱笑，我也爱笑，那些幸福快乐的笑声，从小小的窗口飘散出去，一直飘到落满麻雀的枝头，在呼啸的北风中，叮叮铃铃地响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