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树下的老师

房子是村里的老房子，坐落在巷子深处，大小两间，前面是和房子一般宽窄的院子。院子里有棵大石榴树，每年五月开花，六月挂果。到了九月，便有成群结队的学生来摘石榴。石榴好吃，多籽，抱团，吉祥。这两天，石榴果子红红的，挂在树上，正咧嘴笑着呢！

住在房子里的，是我的小学语文教师——许老师，今年八十二岁，学生们都喊他许校长。许老师身体好，耳聪目明，腿脚方便。

前两年，乡村搞开发建设，曾传说要拆迁，但没有拆成。那处老宅，可是宝贝。许老师为此很高兴，老院子和老石榴树保住了。

许老师喜欢住在这处老宅里，喜欢与这棵石榴树为伴，每天在树下伸伸懒腰，他就会想起当年的许多故事，有苦、有甜、有快乐、有辛酸。

许老师，育有两儿一女，最小的女儿也50岁了，各家日子也过得红火。儿女们不知道曾多少次恳求许老师夫妇和他们一起生活，许老师一律拒绝，并告诉他的孩子们，自己喜欢与学生们交往，学生们来来往往，进进出出，在老院子里方便。

逢年过节，一些在外地工作的学生返乡探望父母时，往往都顺道来看望一下许老师。今年的端午节放假期间，我们就曾坐在盛开的火红的石榴树下，与许老师一起喝茶聊天，渐渐地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有位学生说：“老师，您还记得1982年的那场雪吗？一脚踩下去，雪都淹没到我们大腿了。那天您6点钟就到村广播室喊话，让所有孩子到你家院子里集合，跟随您一起到学校，千万别一个人走，会有危险。我们聚集在这棵石榴树下，没到的同学，你挨家挨户喊。排好队后，我们一起出发，在一池塘边，我脚一滑，差点掉进池塘里，是您冲上去，一把抱住我，没想到您自己脚底一滑，掉进了池塘里，当时，我感觉到您真像我的父亲。”

另一位男同学说：“老师，您教育有方法。那一年，我期中考试考了班级倒数第一，您没有骂我，并把我喊住，表扬我头脑聪明机灵，还问我，知道聪明二字为什么这样写吗？我看了半天，没有看明白，你告诉我，所谓聪，左边是耳朵，右边上面两点是眼睛，口是嘴巴，心是心，明是日和月。所谓聪明之人，是每日每月都要做到用耳朵认真听，用眼睛认真看，口要不懂就问，心要专心。第二天开始，我就按照您说的去做，后来我考了师范，也学您教书育人。”

我说：“老师，您还记得吗？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叫《吃饺子》，您批改后，在文章段落下面划了很多圈圈，并写了评语，说细节描写好，生动形象，特别是全家人吃饺子的表情和动作写得特别传神，你看了都很想吃。您拿着那篇作文在甲班和乙班都读了。那个周末，您还特意在家包了很多饺子，喊了村里的其他一些同学一块围在石榴树下吃，我听说后，感动得差点哭了。从那一刻起，我深深爱上写作，爱上语文。”

石榴树下不时传来欢声笑语，似乎要把那石榴花朵震落下来。

八月的一天，许老师把一段视频发到群里：红红的石榴挂满枝头，把树枝都压弯了。老师说，石榴像我们这些学生的脸，只差咧嘴笑了；他还说，这个是张同学，那个是吴同学，上面那个像李同学，一个石榴一个学生名，学生的名字在他大脑里记得清清楚楚。

许老师老宅里的那棵石榴树每年都开花结果，一茬又一茬的，像他教过的一届又一届毕业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