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虫
覃慧瑕
谚语说:“蝈蝈叫,夏天到”。
如果说春天是花儿们的世界,那么夏天则一定是虫儿们的天下了。天刚亮,蝈蝈和纺织娘就在窗台底下摆开了大擂台。蝈蝈引亢高歌,铿锵有力,纺织娘时轻时重,抑扬顿挫。后者渐占上风,“嘎吱,嘎吱,嘎吱”,突然急转奏出长音“吱”,原来它被邻家男孩这个野蛮评委给捉出了赛场。
上午凉风习习。菜青虫在园子里坐月子,过不多久,它们破茧而出,肉肉身子平添一副彩色的羽翼,此后乃是虫儿们里的埃及艳后。
一向低调的蚜虫和瓢虫趴在南瓜叶上吮吸汁液,这是它们美味的早餐奶。四脚蛇探出草丛,端详马路对岸的风景。哧溜哧溜地,一不小心被狸猫踩住了尾巴。好家伙,四脚蛇使出了失传已久的武林秘笈,断尾求生,一下子窜进了马路旁茂密的青草丛。屎壳郎捡着什么宝贝似的,裹挟着战利品连滚带爬往家赶。
锄豆的农妇不小心挨了一下豆叶下假寐的蝽蟓,它牢骚满腹地放了个臭屁,夹翅而逃。笨重的金龟子从树上倒栽葱跌了下来,壳朝地、脚朝上,半天翻不过身来。
中午热得燥人。蝉叠声说道,知了,知了,一个劲提醒瓢虫老师提早放学。青蛙扑地跃入水潭练习潜伏,细细一看,倒不是他的成名绝技蛙泳,反倒像农村娃子们擅长的“狗刨”。
小个蜻蜓表演完凌波微步,飞在空中如同一部仿真、微缩直升机,飞得累了,歇下身子把宽大的荷叶当成了停机坪。几只牛虻围着水牛“嗡嗡嗡”地赞美着什么,眼睛虽大,却视力不佳,老牛一甩尾巴,它们就跌下牛背。
午后,一场阵雨洗涮刚过,又是晴空丽日。蝼蛄埋头清理自家淤塞的后院,红蜘蛛也在晾晒自己的蛛网,赤眼蜂在替花儿们抹着眼泪,蚂蚁找不到自己的洞穴,密麻麻横陈在路上,像是在抗议。小水蛇探出头来,细长的身子犁开水面到对岸寻找一个新家。
渔歌唱晚。红蜻蜓漫天漫地飞舞,它们在捕捉那些无处着家的蠓蚋。天牛和螳螂在比试武艺。蚊子好为人师,嗡嗡地开始讲经。飞蛾扑着翅膀寻找心中的明灯。蝉渐渐开始瞌睡,替代它的是稻田里的蛙鸣。
夜的幕布开启,这时更是虫儿们的世界。萤火虫布置灯光,蚂蚁搬运道具,纺织娘拉着提琴,青蛙执掌铙钹,蝈蝈、蛐蛐组织二人唱,螟蛉沉吟伴奏,还有好多叫不出名儿的虫,它们在树上枝头、草丛、地底、瓦隙、水塘、空中,纵声高唱……
它们没有理由不歌唱,很多虫儿只有短短一个夏天的生命。是夏天给了它们一切,包括生命,包括爱情,甚至来生。它们生命虽短,但它们依然活得很滋润,很出彩。它们深情歌唱,歌唱生活,赞美爱情,缅怀时间和岁月,感恩这厚德载物的蓝色星球。
谁说:井蛙不可语天,夏虫不可语冰?生如夏虫,虽死无憾!